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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,她突然好害怕。
用尽最后的力气,吕若萍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串,捏住上面最小的钥匙,狠狠地放进吕艾草的手里。然后,像是完成了最后的愿望,她想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微笑,可是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,连牵动嘴角都做不到。
吕艾草如梦初醒,机械地扶着墙站起来,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。可她知道,无论如何,她都要坚持走到母亲面前。
不知不觉间,她在马路对面的巷子口停住。
吕艾草在雨中摇摇欲坠,泪水混着雨水和鲜血,从她脸上无情地流了下来。
许愿的心脏不好,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晕过去,强撑着才过来。可当她看到吕艾草这副绝望痛苦的样子时,再也忍受不了,无力地瘫坐在地,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。
与所想的相差无几,吕艾草忽然平静了下来。宛若倾盆大雨忽然停歇,剩下的只有彻骨的寒冷。
累了,她太累了,她这一生……都太累了。艾草,就让妈妈再自私一回吧。
一阵冷风吹来,吕若萍打了个寒噤,把外套裹紧了一些。红灯变为绿灯,她抬起脚就往前走。
吕若萍想说话,但嘴里却涌出一口腥热的血。
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,可在她脑海里,却仿佛逗留了一个世纪。这一切都太过痛苦难捱,吕艾草再也忍受不了太阳穴传来的剧烈疼痛,她抱着头,大声痛哭起来。
痛……好痛啊……
吕艾草给了妈妈最后一个拥抱,宣告自己痛彻心扉地被迫成长。
吕若萍的心跟着转动的秒针一下一下跳动,最后终于决定出去寻人。
穿着深蓝色外套的女生,抱着双腿,一动不动地坐在医院的走廊拐角。
吕艾草,妈妈在这里,跟妈妈回家。
白色的床单盖住整张床,大夫和护士都是一副尽力后惋惜的模样。
走出家门的时候,大雨已经渐渐停歇,小雨淅沥,小路上到处是积水。
可是,没有用的。越来越多的血流到了地面上,被雨水冲刷后一道一道顺流而去,铺天盖地地填满了吕艾草的世界。
吕艾草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更加崩溃,她紧紧地抱着妈妈,大声嘶喊着求救。周遭的行人有的慌忙拨打电话,有的干脆跑向了附近的医院。
她的头发被雨水完全打湿,还在滴着水。刘海儿遮住了她的双眼,却掩盖不住她那仿若深渊的眼神。
不知过了多久,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,周围的人渐渐散开。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走到吕艾草身边,硬生生地把吕若萍抬了上去。
此时此刻,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互相抱着取暖。那个每天晚上会为他们留灯引路回家的人,已经闭上了眼睛。
她用力握着那串钥匙,浑身僵硬得像是一根绷紧的琴弦。那串钥匙上,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血迹。
许愿还在哭,梁博呆呆地站在身旁。
梦里还是孩童的吕艾草跌倒在水坑里,哭着一声一声地叫妈妈。
也许是因为梦的缘故,吕若萍有点儿心慌。手边是做了一半的手工活儿,她拿起来想再做一会儿,却因为放心不下女儿,终究还是胡乱放回了篮子里。
醒来时,外面正在下雨。天已经黑了,窗外湿湿的,老巷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,隐隐约约的光线在雨中显得分外朦胧。
闻讯赶到的梁博和许愿刚到手术室门口,就看见了此时已经崩溃的吕艾草。
时钟的指针指向“7”,布谷鸟跳出来报时。
一辆白色跑车就在这时迅速驶来,仿若带着呼啸的冷风,冷冰冰地、毫不留情地撞在了吕若萍的身上。
吕若萍心里七上八下的,连能说上话的许愿也因为身体不舒服先睡下了。吕若萍总觉得今天心里沉甸甸的,明天自己就要住院了,可是心爱的女儿却仍然没有回来。
像是一个静止了的电影画面一样,没有人知道,什么时候才会终止。
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,不知为何,心中那份焦虑渐渐扩张,她一边安慰着自己今天艾草只是回来晚了,一边集中所有精力在路上搜寻着。
如果是以前,梁博一定会大声呵斥她们两个不要哭了,可现在他作为一个男生,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朦朦胧胧的雨模糊了她的视线,隐约中,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、百褶裙的女生从巷子口走出来。她看不清女生的样子,却从她的神态、动作,清晰地分辨出那是自己的女儿。
夜空里就在这时响起一个闷雷,雨像是听到了命令一样,越下越大。
被完全淋湿的吕艾草声嘶力竭地喊着“妈妈”,可吕若萍听不到。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吕艾草,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,告诉她自己没事,可她连触碰到女儿的力气都没有。
丝丝欣喜涌上心头,原来那股不知名的惊慌也渐渐消退。她把雨伞微微抬起,一边向她招手,一边用洪亮却温柔的声音喊着:“吕艾草!”
肉体和车身相撞,发出一阵闷闷的声音。
大脑一片空白,她开始怀疑是自己在做梦,做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梦。她狠狠地把指甲掐进掌心,可这些疼痛并没有让她醒来,反而一遍一遍提醒着她心里的痛。
梁博也跟着坐在地上,轻轻揽住吕艾草的肩膀。
呼吸越来越困难,视线越来越模糊,她隐约看到对面的少女向她飞快地跑来。周遭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,可那辆白色跑车却飞驰而去。
她拿出抽屉里不常用的旧手机,拨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,收到的回答却一直是“您拨的用户已关机”。
哭吧,哭出来总比憋着强。
被剧烈撞击的吕若萍大脑一片空白,她被巨大的撞击力冲击得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,接着,腥热的液体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。
去哪里找呢?想了想,这个时间段,还是先去学校看看吧。
那条回家的小路上,却没有吕艾草的身影。
不能……不能死。如果连自己都离开了,可怜的她该怎么办?谁还能照顾她?
“谁是吕若萍的家属?”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走廊。
她轻轻地闭上眼睛,永远地倒在了女儿的怀里。
闭上眼睛,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。
吕艾草像是置身于冰冷地窖中的人找到了唯一的温暖一般,靠着他的肩膀,泪如雨下。
巷子口停了许多车,朝里面看去,是一个叫荀彩酒吧的地方。回忆慢慢聚焦,她隐约记起,梁博提到过自己经常出入这个酒吧。不如去找梁博帮帮忙?
吕若萍做了一个冗长的梦。
半个小时后。
她在心里低声诉说着,秀丽的面庞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。只是,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面那个人身上的她,完全没有注意到,死神已经轻轻地站在了她身后。
吕艾草俯身抱住床上已经冰冷的人,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,怎么都不想撒手。
吕若萍有些涣散的瞳孔突然一紧,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看清面前的女孩,想把她的样子记在心底。
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她,不能就这样死去。